最珍贵的,莫过于那颗晚年时的赤子之心。
“老徐,打麻将来伐?”
“不来啦,我要去做木工。”
“又去做木工啊,对了,我家椅子坏了,你帮我做一把吧?”
“好嘞,这两天做好了就给你送过去!”
徐宝才走在庄市街道徐家堰村的路上,一路与打招呼的村民寒暄着,熟门熟路地向“工作室”走去。今天是他在这个地方做木工的最后一天,因为租期到期,房东要把租给他的房子收回了。他有些不舍,但这最后一天的时间,他仍然选择用自己最爱的木工排满。
爱木成痴的爷爷
徐宝才今年76岁,满头华发,平日爱穿背心套格子衬衫,看上去与其他这个年岁的老人没什么区别。没有人会想到,走进他家里看到的那些木制家具,小到洗脚坐的矮凳,大到电视柜、餐桌,几乎都出自他的手。
我们联系上徐宝才时,他已经从徐家堰搬到现居住地半个月了。这半个月以来,他每天5点出门骑电动车20分钟到工作室,晚饭后才回家,一点都没落下做木工的时间。按他的话说,一年365天,有360天都在做木工,怎么能因为搬家就停下!
“做的家具基本都被我送人了,谁需要我就送谁,自己只留下五六件。”徐宝才严谨地介绍他做的椅子,“椅面长宽都是30厘米,全身高69厘米,椅子腿是28.8厘米……”
他声音洪亮,说话速度很快,看得出来是个急性子,唯有拿起木工工具和木材时,才会整个人慢下来,神情专注,连眉间深深皱起的纹路都柔和了几分。
徐宝才的老伴也退休在家,儿子和儿媳都在国外定居,不管是打麻将,还是做木工,儿子不会支持也不阻止,他觉得父亲自己开心、身体健康就好。
而对徐宝才来说,木工不仅是消磨时间的东西,更是形影不离的“伙伴”。
免费送家具的爷爷
在徐家堰村,邻里间几乎没有不认识徐宝才的,家家户户都用着他做的家具,这些家具,都是他免费送出去的,从来没收过一分钱。“本来也是我拣了废木材回来做的,没什么成本,有人需要,就拿去!”
在徐宝才看来,做木工就是自己的兴趣,并不是用来赚钱的手艺,做出来的家具成品放着也可惜,不如送人,发挥家具本身的实用价值。
徐宝才不懂木工,最初只能对照着木工书一点点研究琢磨,他也不懂木材的区分、不会画图纸,每次做家具之前,都是在脑海里画个草图就直接上手,是以做出来的家具并不像工厂出品的那样尺寸标准、模型统一,但邻居们用着都十几年没有更换过,不仅结实耐用,而且功能齐全,从简单的凳子,到做工复杂的梳妆台、扇形转柜,都能不花一分钱找徐宝才订做。
我们跟着徐宝才走遍了全村,几乎家家门口都放着他做的矮凳,餐厅放着他做的饭桌,床边放着他做的床头柜,甚至隔壁邻居家的孩子,正趴在徐宝才做的书桌上做作业!
徐宝才不仅做家具,也做一些木制工具和玩具,他曾不眠不休了几天给孙子做了个木马,让孙子趴在木马上半天都不舍得下来。我们在工作室的里间看到了那曾被孩子抱着不放的木马,做工精致,造型讨喜,已落了一层薄薄的灰了。
“年轻”的爷爷
我本以为徐宝才是受了父辈的影响从小就接触木工,或是以前从事过相关的工作,才生出的这份热爱之情,但其实他从60岁才开始自学木工,此前完全没有关注过木工工艺。
60岁以前,农民出身的徐宝才,几十年如一日在从父亲那里传承下来的农田里种水稻、玉米等农作物,直到儿子劝阻,才卖了地回家过上了安稳的退休日子。他是个闲不住的人,每天在家看看电视,实在无趣得很,见身边好友都在打麻将消磨时间,于是也加入了麻将大军。
时间长了以后,他又厌倦了,天天跟好友们一起打麻将聊天虽然很开心,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徐宝才一直记得那一天,偶遇一位在工厂里做生计的朋友,开着辆货车将足足一车的废弃木材丢到了垃圾回收处。徐宝才问时才知道,工厂的废弃木材很多,做工失败的、后期损坏的、边角料,都会扔掉,或是被拿去做烧柴木。他看着那些缺胳膊断腿的家具觉得可惜,又隐隐地觉得,好像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
拒绝了朋友的再三挽留,徐宝才还是坚决地退出了麻将队伍,他开始像收废品一样在村里的各个垃圾回收处拣废弃木材,又花5万元买了整套木工工具,到书店买木工书学习各种榫卯结构;他将自己租的房子改造成了一个木工工作室,只留一间30平米的房间用来休息睡觉。
60岁的徐宝才就好像回到了20岁那年,他有无限的精力、滚烫的热忱和优秀的学习能力;他每天有做不完的事,窝在那个工作室里,能忘记吃饭和睡觉,眼里只有手中的木材;当完成一件家具时,他像孩子一样发出欢呼声,伸个懒腰又继续做下一件。
——那是不同于在家里看电视、或是与朋友打麻将的平淡老年生活的另一种生活方式,头发仍在随着时间流逝更加花白,心却一年比一年鲜活年轻。
徐宝才说:“现在没了工作室,一切都要重新开始了,我准备马上去找个新的地方,安置我那些工具和木材,以后也不会放弃的,也会继续免费送给有需要的人,谁让我不做木工,就难受!”
这是一个平凡的老人,也并没有什么不平凡的事迹,但是我觉得他跟那些环游全球、上山下海的潮老头老太太一样酷。
生活充实精彩的人并不少,而晚年时的一颗赤子之心,却更显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