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元培美育思想研究 蔡元培的美育思想
白艳霞
摘 要：当代的中国社会同蔡元培提出美育思想、创立美育学科的时代相比，在社会制度、组织结构、管理方式、发展内涵和问题语境等方面都发生了巨大变化。这要求当代的学者自觉转换美育的研究视角和方法，在深入解读蔡元培美育的目的论、方法论以及“以美育代宗教”观点的基础上，与当代社会现实联系起来。在新的问题情境中，从微观与宏观上，以多样化的方式补充、完善、发展蔡元培的美育理论，使他的美育观与今天的社会现实建立起真实的联系。
关键词：蔡元培 当代美育 美育目标 美育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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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 ：The contemporary Chinese society have undergone significant changes in the social system， organizational structure， management style， development connotation and problem contexts with the era which Cai Yuanpei proposed the aesthetic thought and created aesthetic subject. It requires contemporary scholars to transforms consciously research angle and method of aesthetic education. On the basis of in-depth of interpreting Cai Yuanpeis aesthetic purpose theory， methodology and the "replacing religion with aesthetic education" views， to contact contemporary social realities. In the context of the new problem， to supplant， perfect and develop aesthetic education theory of Cai Yuanpei with a variety of ways from the micro and macro. So that to make his aesthetic view to establish real connection with todays social reality.
Keywords ：Cai Yuanpei，Contemporary Aesthetic Education，Aesthetic Education Objective，Aesthetic Education Metho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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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元培是一位教育家，也是一位美学家，他的美育理论是他美学的重要组成部分，也可说是他美学理论在教育实践中的应用。“美育”是一个外来词语，是“由德文之？sthetische Erziehung译出”[1]的。首次明确提出这个概念并加以系统而深入阐述的是德国启蒙文学家、戏剧家席勒（Johann Christoph Friedrich Schiller，1759—1805）。王国维曾被学界一致认为是“中国现代思想史上蔡元培之前系统阐述现代美育问题的第一位思想家”，[2]实际上，是蔡元培先生1901年在《哲学总论》中首先提出“美育”概念，[3]并于1912年2月在就任民国临时政府教育总长的演讲《对于教育方针之意见》（后改为《对于新教育之意见》）中，第一次在中国教育史上把美育确立为国家教育方针，列为与德育、智育以及体育并列的独立学科，置于现代教育的总体框架之中。
蔡元培先生的美育思想创立距今已一个世纪之久，而中国当代美育仍没有突破蔡先生当年建立的学科框架。虽说美育理论研究的落脚点不能离开当代社会现实，但蔡元培对美育目标、方法以及“美育代宗教”等问题的卓越见解，在当代美育建设中发挥了不可低估的作用，并引起我们对当下美育状况深深的思考。
一、蔡元培的美育目标与当代美育
“美育”这个概念，最初是“由德文之？sthetische Erziehung 译出者也”。[4]蔡先生在1930年出版的《教育大辞书》中界定“美育”词条的同时，指明了美育的目的：“美育者，应用美学之理论于教育，以陶养感情为目的者也。……故教育之目的，在使人人有适当之行为，即以德育为中心是也……美育者，与智育相辅而行，以图德育之完成者也。”[5]其实，他在1928年写的《创办国立艺术大学之提案》中，已谈过美育的目的，甚至可以追溯到1924年写作的《对于新教育之意见》一文。文中，他对美育的定义是“美感之教育”。[6]蔡元培称他的美育以“陶养感情为目的”，是要把人的喜怒哀乐感情陶养成能够“审美”的情感。
蔡元培的美育理论以德育为中心，但不是以德育为目的。美育要达到比德育更高的目标，他想通过“陶养情感”把人的心灵境界提高到无欲、无求的境界。蔡元培认为美的价值，就是“不涉欲求的价值”。[7]而美感，“不同于知识，又不同于道德，就因为他不属于知觉与意欲而属于感情。”[8]蔡元培要通过美育把学生培养成具有圣洁情感、高贵人格、但不同于宗教麻木人性的“活泼敏锐的性灵”。对人性的尊重，体现了蔡先生美育思想的现代性。但是，在20世纪的20、30年代，他所说的“美感”教育目标实质上充当了把学生培养成言行举止合乎道德规范的手段：“人人都有感情，而并非都有伟大而高尚的行为，这由于感情推动力的薄弱。要转弱而为强，转薄而为厚，有待于陶养。”[9]陶养的工具，就是美的事物。蔡元培希望通过美育“使人成为一个伦理的人，然后才是一个审美的人。”[10]他视高尚的道德修养为审美的必备条件，试图通过美育培养教育对象具有人格美，这些想法体现了蔡氏美育观的理想主义色彩。endprint
当代中国的美育目标，不再以德育为内核，而是以“掌握基本的美学知识，形成正确审美观，懂得一定的现实美、艺术美的知识以及从中抽提出的形式美的知识，包括色、线、形、音感性物质美及其在空间、时间排列组合上的整齐一律、均衡对称、变化统一等形式规律美。具有感受美、鉴赏美、创造美的能力……形成健康的审美观和高尚的审美情趣”[11]为教学宗旨，偏重于审美修养能力的培养，回归美育本体。但是，由于当代形而上世界观濒临崩溃，美育已滑向了艺术教育。
首先，美育成为艺术技能训练。在我国当代中小学教育阶段，美育课只有音乐和美术。这两门课不必说如何不被重视，单就它们的教学内容和方法来说，是无法起到美育作用的。因为这两门课主要是教学生识谱唱歌和画画，而不是教学生如何欣赏艺术作品，更谈不上审美。当然，对于小学生来说，让他们懂得鉴赏艺术作品有些要求过高，但对初中生和高中生来说，应该具有初步欣赏艺术作品能力。大学阶段的美育主要是通过公共“艺术欣赏”课来实施。但是，由于“艺术欣赏”选择的作品多是学生们喜闻乐见但艺术性较低的作品，给他们带来更多的是娱乐，这样的艺术欣赏，达不到审美的高度。
其次，由于注重艺术技能训练和对艺术形式感受力的培养，美育成为情感教育。审美是感性与理性的结合，审美中的理性成分的缺失，美育目标等于没有完成。欣赏艺术作品虽然能产生愉悦的情感，但情感是本能。停留在情感愉悦层面，人的社会层面，比如人的世界观、人生观、伦理道理观念得不到提升，分析和判断能力较低。在艺术作品中，形式语言（如空间、色彩、造型、构图等）是感性的，其中蕴含的观念是理性的，美的艺术是形式与内容的水乳交融，美的意象是感性和理性相统一，所以，不能导向理性认识的感性欣赏，只能算情感娱乐，“被感官快乐控制的人，即还没有进入审美心境的人，再有怎么强大的力量，再有怎么大的欲望，如果听不见理性的声音，也只有失败。”[12]“只有既是感性又是理性的人，才享有审美愉快。”[13]人性健康全面的发展需要感性和理性的相得益彰。“美育”的提出者席勒先生对这个问题阐述得很明晰：“如果人总是苟延最初的物质状态里，被动地接收感性世界，被动地感觉感性世界，那他就是和感性世界完全融为一体的；因为他本人就是世界，所以他就无法认识世界，也感觉不到世界的存在。但是，如果他能够进入审美状态中，用自己的理性人格，将世界与自己分开，以便观赏世界，即把世界当成一个对象，那世界对他来说才是存在的。”[14]这段话告诉我们：只有形成自我对世界的认识，相对于世界，我才存在；人唯有具有了理性思考能力，才可能具有创新能力，这时，他的独特思想相对于群体，可谓一个存在、一个独立自主的个体。因此，美育不能被禁锢在艺术形式中，应冲出感性的局限，走向理性的思考。
中国现代审美主体，应努力开发人的创造天赋，提升人格境界，尊重人的生命欲望和个体权力。但是，中国传统文化不强调突出人的个体创造精神，感性与理性交融，意义氤氲隐曲，所以中国当代个体的现代化就是理性思考和创新能力的提高，只有具备较强的理性思维能力，才能成为独立、自主的现代个体，这是中国当代个体现代化最需要的素质。而这恰恰是我国当前美育实践中最为薄弱的环节。
二、蔡元培的美育方法与当代美育
美育目标的实现需要一定的途径和手段。美育作为一种教育价值，具有存在的独立性和主体性。如果美育不能实现审美价值，也就无法实现主体性。或许正因为如此，蔡元培对这个问题的论述比美育目标问题详尽得多。他曾在应李石岑的要求写作的“美育实施的方法”[15]一文中专论实施美育的方法，也在其它文章中多次谈到这个问题。
在蔡元培的美育理论中，家庭美育、学校美育、社会美育是美育实施的基本途径，美育的实施主要是通过纯艺术作品、实用艺术作品以及自然风景的欣赏为手段实现美育目标的。蔡先生把美育分为三个范围（“范围”即美育场所、地点）：“一、家庭教育；二、学校教育；三、社会教育。”[16]美育的三个范围不仅是美育的场所问题，也是美育的时间问题。三个场所是人生的三个不同阶段，几乎包括了生命的全过程。三个范围也表明了美育的对象是校内的学生和社会上的全体公民。蔡元培的“美育三范围说”论证了他“全民美育”、“终生美育”观点的切实合理性。可见，蔡先生倡导的美育是一个系统性和普遍性的工程，他为美育设计了具体可行的实施方案。
蔡元培的美育方法因美育的地点、时段、对象的不同而不同。在学校，在不同的年龄阶段和不同的教育环境中，针对不同的受教育者要因材施教。学校里学习的音乐要乐观和平，轻快活泼；绘画不能是丑恶和充满血腥的。居家的住宅环境、房屋建筑、室内陈设等都是美育的材料，但建筑要玲珑而错落别致，房屋周围的自然环境要优美宁静，人工庭园里修建的亭台水榭、花草树木等景致都雅丽悦目。室内的陈设要色彩淡雅，花纹疏秀。公共场所的各种设施也具有美育的效果。美术馆、音乐会、剧院、电影院、博物馆，公园、植物园、动物园，文化古迹都是实施美育的好教材和最佳场所。但是，这些审美对象一定是那些格调高雅、优美秀丽、赏心悦目的作品。自然界中的动物、植物和山水，色彩绚丽，结构和谐，形态奇伟，方能引起美感。综上所述，蔡元培对用来美育的艺术作品选择非常严格，美育的场所是把校内外美育结合起来，时段上则是终生的。但是从学校个体的教育入手，最终完成于社会。
蔡元培的美育方法论和美育终生论是颇有道理的，但是，可供美育的艺术作品稀缺，校外美育干扰校内美育，构成当代中国美育实践中较为严重的问题。
首先，中国当代可供美育的艺术作品稀缺。前文阐述的美育流于情感教育这一现象，究其原因，就是由于当代中国艺术创作过分注重作品的视觉冲击力和休闲娱乐性，追求商业利益和满足人的感官享受造成的。因为缺乏艺术性和审美价值、只能满足官能愉快的作品与真正给人审美愉快的艺术存在质的差别。愉悦情绪是感官的，功利的，审美是精神的，无功利无目的的。美的艺术作品在激起欣赏者心绪自由驰骋和舒爽的同时，能引发人的思考，从而明辨是非，摆脱丑恶的观念，实现审美与认识的飞跃。但是，当代中国文艺界，古典艺术作品在培养学生的创造性与自主性等现代性品质方面显得很无力。美育的这种现象，也反映了文艺创作的乏善可陈以及美育与文艺创作深刻的内在关联。endprint
其次，校外美育对校内美育的干扰，使原本不受重视的学校美育成效微弱。当代人被大众传媒和网络以及手机媒介包围，他们每天接收到多种艺术形式和风格的作品，其中也有一些表现色情和暴力的作品，这些作品对学校美育的冲击力较大。
中国当代美育主要在学校中实施，这种状况破坏了美育的完整性和系统性。“终生美育”目标的实现，需要家庭和社会美育以及学校美育紧密衔接，相辅相成。归根结底，“终生美育”依靠人的自律和自觉性来完成。当代美育的方法不应仅局限于艺术作品的欣赏，可以多种多样。自然风景之美、社会生活中的行为美，都具有美育价值。随着日常生活的审美化，美育已成为一种潜移默化过程。无论如何，中国当代的美育应是感性与理性有机而协调的结合，只有这样，人性才能健全地发展，感受客观世界的被动个体才能成为世界的立法者，才能培养具有现代品质的中国个体。
三、中国当代是否需要 “以美育代宗教”
“以美育代宗教”是蔡元培先生美育理论中一个影响较大的命题，表达了他对美育理论和实践更加深入的思考。自其被提出以来，便引起学界热烈的讨论。“以美育代宗教”可以作为西方宗教式微之后提出的解救人们颓废的精神问题的一种方法，因为“宗教信仰的死亡，使得高级艺术作品成为我们拥有的与神圣文本和圣洁遗物最为接近的东西。”[17]在中国文化中，美好存于现世，人生的最高境界是天人合一的审美境界，不是西方宗教信徒们向往的彼岸世界。纵观历史，影响最大的是儒家和道家两种文化，而不是某一种宗教。
在蔡元培的美育理论中，“以美育代宗教”是完全可行的。蔡先生把美育的优点与宗教对应的缺点列举出来：
美育是自由的，而宗教是强制的；
美育是进步的，而宗教是保守的；
美育是普及的，而宗教是有界的。[18]
这种对比令人信服地说明了美育应该取代宗教：“宗教可以没有，美术可以辅宗教之不足，并且只有长处而没有短处。”[19]蔡元培这里说的“美术”，指代的是艺术，他所说的长处，主要是指“鉴激刺感情之弊，而专尚陶养感情之术，则莫如舍宗教而易以纯粹之美育。纯粹之美育，所以陶养吾人之感情，使有高尚纯洁之习惯，……”[20]蔡先生敏锐地洞察到宗教和美育本质上的区别。彭吉象教授的话是对蔡元培先生“美育代宗教”观点的最好注解：“宗教是人的自我意识的丧失，艺术却是对人的自由创造本质的确证；宗教劝人到天国去寻求精神安慰，艺术却鼓励人们热爱并珍惜现实生活；宗教作为鸦片麻痹人的精神，艺术却是培养全面和谐发展个性的必要手段。”[21]可见，艺术对当代人心灵的净化比宗教更有优势。宗教是对人心灵的异化，审美是对人心灵的净化。宗教愚弄人，人们在美中可以学习真，理解善，欣赏美。
“以美育代宗教”命题是蔡元培以教育救国启蒙理想的组成部分。20世纪初中国的启蒙思想家都是爱国主义者，他们认为“中国的现代启蒙的重点不在于确立个体的独立价值和个体感性的健全发展，不在于对个体人格的培养、心智的塑造，而在于从国家民族的整个生存状况出发寻求民族独立和国家富强的道路。”[22]在这种意义上，蔡先生提倡“以美育代宗教”的愿望在中国当代应该具有新的内涵：注重个体健全人格、独立性、创造性的培养。在中国，佛教只是传统儒、道、释家文化的一个组成部分，只是影响了少数国人。尽管我国的宗教政策是信仰自由，但是，多数国人认为政治信仰更崇高，宗教信仰是个人的行为，其影响和作用不是很突出。所以，在中国与其提倡“以美育代宗教”，不如大力实施美育，而不必代替“宗教”。
当前，拥有多数观众的流行艺术作品引导公众审美取向和价值观，但是，艺术家创造的是一个与现实不同的虚构世界，人们无法在这个世界里安身立命。艺术使人迷醉在丧失了自我，真正能够让当代人心安的是以自主原创的现代哲学、美学为核心的当代中国文化以及融入这些现代思想的艺术作品。
四、结语
蔡元培的美育实践和理论主张表现了20世纪初中国先进知识分子强烈的现代诉求，表达了他们勇于探索的精神和炽热的爱国之情。虽然蔡元培的某些美育观点不适用于当代，但他为当前我国美育建设提供的很多宝贵经验和理论资源是不可低估的。
当我们深入前辈的理论苦苦思考在当代如何传承传统文化却了无头绪的时候，或许我们可以把视域转向社会现实，在复杂却鲜活的生活中我们可以得到需要的答案。理论离开现实就变成了纸上谈兵，其价值便大打折扣。理论既要能跟上时代发展的步伐解释现实，也要能够发现问题，思考解决问题的方法，我正是以此种态度处理蔡元培的美育理论与当代中国社会现实的关系的。
注释
[1] [4] [5] [9] [15] [18] [19] [20]聂振斌.蔡元培[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9：105，105，104，125， 99， 109， 124， 95.
[2]谭好哲、刘彦顺等.美育的意义——中国现代美育思想发展史论[M].北京：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9.
[3]蔡元培.蔡元培全集[M].第1卷，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7：357.
[6]蔡元培.蔡元培全集[M].第2卷，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7：13.
[7] [8]高平叔.蔡元培美育论集[M].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87：167，169.
[10]杨家友.席勒与蔡元培的审美教育思想比较研究[M]，“摘要”，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2009：3.
[11] HYPERLINK "http：//www.pep.com.cn/xgjy/jyyj/jyts/jyx/zdjy/201008/t20100827_803857. htm" http：//www.pep.com.cn/xgjy/jyyj/jyts/jyx/zdjy/201008/t20100827_803857.htm。
[12] [14] [德]席勒、[俄]普列汉诺夫著.大师谈美[M].李光荣，译.重庆：重庆出版集团，2008：142， 148.
[13]李泽厚.美学旧作集[M].天津：天津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2：394.
[16] [22]陈定家.审美现代性[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1：162，133.
[17][美]理查德·舒斯特曼著.实用主义美学[M].彭锋，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50.
[21]彭吉象著.艺术学概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65.endprin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