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岩松MAD 建筑事务所 山水城市
Amy+Li
2014年，卢卡斯叙事艺术博物馆创始人乔治·卢卡斯向全球多位世界级建筑大师发出了邀请，希望在芝加哥这座谱写了美国现代建筑艺术史的城市，建造一座超越时代、充满想象力的作品。而最终，马岩松领衔的MAD事务所再次以其浪漫而富于启发的与自然合为一体的方案胜出，也因此成为历史上首位在西方世界里设计标志性文化建筑的中国建筑师。
通过合理的设计，马岩松希望这座博物馆能够成为一个整体连续的场所体验，与周围的城市空间与环境融为一体，让博物馆成为人与自然相遇的大地艺术。
芝加哥论坛报（Chicago Tribune）著名建筑评论家Blair Kamin在博物馆概念设计方案发布当日发表评论文章中称：“今天公布的博物馆设计是马岩松职业生涯惊人的转折点，” 而马岩松本人则表示：“这座建筑不是关于我，而是芝加哥在创造伟大的现代主义建筑，建筑是关于人和自然的。”
在马岩松看来，人类建筑的使命从宗教崇拜到帝王尊严，再到权力与资本的体现，现在已经到了承载对人和人性的总结的阶段。“山水城市”作为这一理念的延伸，也已经在他近年的作品中频频体现，它不仅是钱学森先生理论的继承，更是马岩松关于当代城市的一个梦。
“如果古典的城市是关于神的，现代的城市是关于资本和权力的，那么未来的城市就是关于人和自然的。”在2014年10月北京798艺术区尤伦斯艺术中心的新书《山水城市》的发布会上，马岩松对着台下诸多慕名而来的听众，徐徐说出这句话。在这之前的十年，马岩松的生活和事业则更像是一个当代的“中国梦”。
出生于上世纪70年代的北京，马岩松在1999年毕业于北京建筑工程学院建筑系，随后赴美留学亚利桑那大学、耶鲁大学，并在伦敦的扎哈·哈迪德事务所和纽约埃森曼事务所工作。2004年，他回国成立了北京MAD建筑事务所，而就在短短两年之后，也就是马岩松30岁的那一年，他便以“梦露大厦”成为首个在海外赢得标志性建筑设计权的中国设计师，一夜成名不过如此。他的照片，和扎哈哈迪德和雷姆库哈斯一同被挂在耶鲁校友会中。他的梦露大厦，被一向挑剔的西方建筑界认为是“天才的作品”。
但在国内外客户纷至沓来的热闹，和媒体追捧的光环之下，马岩松并没有停止过对于当代城市形态的观察与思考。在工作室发展的十年当中，马岩松逐渐发现自己对自然、对人和自由建筑中的气氛越来越感兴趣。在一次次实践中，他也不免会对现代城市产生某种感叹。而这种感叹，很多时候源于城市与自然的脱离。
迟到了二十年的“山水城市”
马岩松对于童年的回忆永远离不开老北京的胡同和四合院，他回忆说：“我从小在北京的四合院里长大，特别喜欢老北京的山水，比如景山、北海，如果能在这附近有个院子，然后按照自己的生活习惯改造，那是最理想的了。”
实际上，在建筑史的学习过程中，马岩松意识到：中国的城市建设在将近一千年的历史当中都秉承着将建筑与山水完美融合，相互依存的理念。历史上的中国，有过诸多让世界叹为观止的山水建筑——陕西醴陵的看江氏状元，中国独有的寺庙建筑，还有曾经的北京四合院，作为一个个小的生态圈，也渗透着依山傍水的居住理念。但在城市化急速发展的几十年，我们的城市逐渐脱离了灵山秀水，在千篇一律的在大量照搬国外建设平原城市的过程中变成了千城一面的机械复制。经济、实用、美观方面等严重的脱离实际。
一次偶然的机会下，马岩松接触到了钱学森在1993年3月27日提出的“山水城市”概念，以及他在中国城市化的过程中提出的问题和希望。他发现，钱老先生在二十年前对于中国城市的担忧，都在今天的中国得到了验证，而他对于未来城市形态的期待也和马岩松内心的想法不谋而合：钱学森认为，山水城市的设想是中外文化的有机结合，是城市园林和城市森林的结合，更应该是二十一世纪社会主义中国城市的模型。
这段穿越二十年的相遇，让马岩松更加确定了对于“山水城市”的信心。于是在一年之后，便有了开篇的那句话，和他的新书——《山水城市》。
于马岩松而言，“山水城市”并不是在谈风格和形式，而是在谈对世界的认识和方法。在书的第一章：《没有灵魂的现代城市》中，他把当代的城市叫做“货架城市”，而建筑物被像商品一样分门别类摆放起来。看似每个城市有不同的建筑，但其实都有着货架的本质。所有的城市都是基于对利益和权利的表达而产生，所以看上去也都类似，所谓“千城一面”便是如此。“山水城市”的第一要义是——山非山，水非水。即不拘泥于形式，而是讲究意境。这与当下建立在现代主义的分析理性的基础上对于建筑和城市的认识以及基于对利益和权利的表达而构建城市的方法均是非常不同的，是用感觉、用情绪和对环境的整体的体验去认识一个建筑和城市。
在近几年的项目中，马岩松也已经在尝试、实践着自己对于理想人居形式和“山水城市”的构想。
在黄山太平湖公寓项目中，他尝试为所有的公寓空间设置了室外的横向花园，这些大的室外平台将公寓内部空间延伸到室外的自然景观中，让人们可以随时享受户外迷人的景色和宁静的自然环境。建筑与建筑之间由自然景观和廊子连接，对当地天然材料和大量丰富植被的运用增加了人们居住于此的舒适感和幸福感，也和当地的文化建立起一种关联。
作为MAD设计的第三座博物馆建筑，福建平潭艺术博物馆也是“山水城市”的实践。马岩松的设计，让这座福建第一大岛在成为一座博物馆之前，先成为了一处公共空间。大海，沙滩，绿洲，山坡，平缓地变幻交接，形成了似是而非的空间关系，与远山借景，呼应。建筑以混凝土混合当地沙地贝壳整体浇筑，如山峦起伏的壳体笼罩的室内空间好像是远古的洞穴。endprint
做一只孤独的刺猬
正如马岩松对于钱学森思想的汲取，知名建筑评论人方振宁也曾对他的成功给出如是注解：马岩松成功的重要因素之一，是他会不断地吸收上一代人的智慧，但同时又有自己的坚持。
作为最早认可他的人之一，方振宁与马岩松相识于2000年，而后在2002年，方振宁在纽约专门约见了当时还在读大学的马岩松。 “马岩松的建筑里面在不断地探讨新形态的中国居住方式和建筑方式。而要探讨新的形式，首先就要无视二十世纪存在的大师，或者以西方为中心的欧洲现代建筑师，马岩松在纵向吸收、学习历史传统的同时，也在横向地观察当代社会，这样纵深全方位的学习和思考造就了他今天的成就。这也是在西方人眼中，马岩松并没有刻意地被描绘为一个中国建筑师的形象的原因。”正如他所说，马岩松的作品中没有很特别的中国的元素，或中国语言。这也许也是，马岩松的头像时常和扎哈、库哈斯一起出现在欧洲许多院校的原因，在他们眼中，他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国际化的建筑师。
方振宁回忆说：”现在老有人说马岩松挺酷。但14年前我并不觉得他酷。人通过不断地陶冶和训练，他的骨骼、形象是会改变的。”
马岩松的酷，来源于他骨子里的反叛精神。到美国留学读亚利桑那大学还没毕业，马岩松就毅然跳到了耶鲁；耶鲁毕业后，同学们大都到薪水高的大公司工作，他却跑去大师扎哈·哈迪德的事务所做报酬微薄的实习生。回国后，见到国内的建筑设计师们都忙着到处出差、满大街盖楼的时候，他没有卷入这样的潮流，而是埋头去参加国际竞赛、竞标。蛰伏两年后，马岩松终于携“中国设计师中标海外标志性建筑第一人”的光环，在国内建筑界后发而先至。
而在今天，一众建筑师都在忙着建筑中国第一高楼、亚洲第一高楼、世界第一高楼等等极具现代感和摩登感的建筑师，马岩松再一次选择了一条另类的途径：回归自然，回归山水。
建筑评论人李翔宁对此有一个形象的比喻，他说：“我们在研究学者的时候，通常把学者或者建筑师分成两类，一种叫刺猬，一个是狐狸。狐狸是不断变换策略的，刺猬是永远坚持一样的东西，可是我觉得中国的刺猬太少了。”在他眼中，马岩松就是少数几只，在并不成熟的市场环境下，始终坚持了自己的一些东西的“刺猬”。
即便是在事务所成立初期，只能做一些小项目，参加一些展览和竞赛的阶段，马岩松也没有放弃坚持自己对建筑形式的理解，即便别人都说他的作品只能停留在效果图上，而无法建造，他也没有随波逐流，去模仿西班牙、荷兰的建筑形式和风格，这一点无疑是值得所有年轻的建筑师思考的。
在马岩松看来，人类的建筑从宗教、崇拜、帝王的尊严、权力到资本，现在已经到对人或人性的总结。他希望自己，和他的“山水城市”能够在接下来的职业生涯中践行这一认知。他说：“一个人的力量虽然有限，但幸运的是我们已经能实现一些作品。在当下城市化急速发展的过程中，已经有很多人开始反思。这时就需要建筑师提出强有力的、指导性的东西，因为说到底在整个建筑活动中，权力和资本不用参与文化层面的决策，建筑师还是最唯一一个知识分子的角色，所以我觉得学建筑还是要坚定自己的一个角度。”
渴求成功并没有错，但在一个人的建筑师生涯当中，如何发掘自己的语言，并把它贯彻始终，才是真正具备长远意义，并会带来真正成功的因素。endprint
